在白神英在虫巢中基因链断裂、被迫接受基因手术之后,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。
太久之前了,那件事致使一系列风暴由此聚拢,所带来的影响漫长到时至今日仍有波及,命运的馈赠让她免于基因融化,也让她在之后数年里痛苦不堪。
她们都心照不宣,不再提起。
歌蒂瓦微微抬起下颚,冷峻地逼视着坐在对面轻笑的白神英,那神色算得上冷酷。嘴唇在嗫嚅后重归原样,她安静地换了一支烟,没有点燃,也没有开口。
“很久了。”
对峙没有持续太久,白神英率先放弃。
她尽可能地回忆着那个巨大的、遍布陈旧血迹与古老油脂的虫巢,那个万千同胞陨身之处,因错误指令而一块块筑起的骨殖墓园。
鲜血充当金属外骨骼关节夹缝的润滑剂,使得过度摩擦的关节依旧崭新,时而挤出一泡带着细小泡沫的暗红浆体。她单膝跪地,在母虫巢最高的王座上气喘吁吁,瘫软如泥,看着同属一个连队的战友爬过来——
他的腿已经被腐蚀液体高度腐烂,蛀满孔洞,如同绵软的棉絮般黏烂在了地上。
该死的血肉巢穴。
这位残存的战士从鼻腔里发出嘶哑的粗喘,苦楚的低吟涌动在巢穴的每一个缝隙。从她漆黑的头发里,正时不时地落下雪白的蛆虫,她感到自己流鼻血了。血液经过小小的凹陷,在义肢上蜿蜒出鲜红痕迹,并牵带出了剥落的残缺肉块。
无法止血。有两个可能性,要听哪个?
军医在战术频道里快速说道。
一个一个来吧,我很累。
……第一,你的基因被污染了。
她深深叹息着,牵出一个苦涩的微笑。
或许是好事,我可以提前退役。
第二……军医沉默了一会儿。
战术频道足以容纳整个战术小队,他们饱经训练,呼吸声平静而安稳。而如今,频道内部只链接着两个人,还活着的两个人。
为什么我的呼吸如此粗重?
白神英尝试控制自己的呼吸频率,让它极速冷却,尽快恢复到备战状态,更加悠缓,也更加冷静……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不到。
……你的基因链熔断了,上尉。
头皮抽痛,仿佛有什么正从上面连带血皮一同被剥离,她竭力控制住那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惊恐与颤栗,“……我依然记得,清晰如昨日。”
歌蒂瓦捂住耳朵,眉宇之间聚起锐利的褶皱。
有一股冰凉痰液黏在了喉咙里,令歌蒂瓦口不能言,她摸索着,撕掉嘴唇上干裂的死皮,疼痛唤醒了她被冷冻液所裹的僵硬肢体。
明明不愿回忆,却还是要一次次地自残自戮。
一次又一次剖开最薄弱的胸腔,袒露最致命柔软的内核,只是为了试探她。
“够了,停止你的回忆。”
“那是一场很悲壮的牺牲。”低沉而晦涩的制止,那些因逝去同胞而备受折磨的凄哀早在漫长岁月中变得淡薄、虚无,“但我们不是为了叙旧才齐聚于此。”
“在你变得多愁善感之前,我们先来谈谈正事。”
歌蒂瓦曲起手指,颇具烦躁意味地敲击着木桌边缘,一声声沉厚而快速的击打。
机械运作的轻微碰撞声被油润地吞没,她对上白神英被四溢的灯光所厌倦的幽暗瞳孔。
在她审慎的注视中,白神英终于移开视线,不知为何,女人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动。这里面是否饱含源于窥探她心扉的思虑?歌蒂瓦不得而知。
“……好吧。”
白神英耸了耸肩,状如无事般地笑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