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过神来,才怅然地意识到,她并不是蠢笨,并不是不会温柔小意,不过是故意这样冷淡——就是为着让他打消封她夫人的念头。
念此,他的怒火炽盛起来,挟住她的脸庞,迫近她厉声道:
“臣子向天子进献财物,是君臣之礼,谓之享献。倘若是朕的夫人将礼物献到朕这里,夫妇一体,朕只当是自己收受。可是,你,什么也不是——”他故意将那几个字说得清晰锋利,要刺痛她。
“所以你受贿当罚。你可听明白了?”
阿环睫毛轻颤,缓缓抬起头,眼神平静地看着李霁。她现今愈发了解他睚眦必报个性,心底自嘲一笑,目光泠然垂下:
“陛下金口玉言,妾身自然听得明白。”
李霁有些烦躁,手中不觉用力捏紧她的下颌,留下泛红的指印。
他看了她两眼,终于松开手,转过头去,心里涌着怒气,胸膛起伏不定,问段胜:
“宫人犯错,怎么惩罚?”
段胜心里前前后后揣摩了一番,才说:“通常罚跪一个时辰。”
李霁盯着他,像是看穿他不敢得罪阿环的心思,泠然道:“跪两个时辰。你亲自看着。”遂去锦章殿请安。
段胜没料到皇帝真要罚阿环,战战兢兢地传递了此令。
阿环径直点头:“诺。”着素衣跪倒在庭中。烈日灼灼,石砖滚烫,透过薄薄的衣料炙烤膝头,她微微咬紧牙关,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姿势。汗水顺着鬓角滑落,她却连抬手拂去的动作都没有,只垂眸静跪。
长秋下了值,跑到玄元殿找她,才知道她在罚跪,急忙去找段胜求情:“段常侍,你怎么罚姑娘这么重啊?她不像咱们地上跪久了,膝盖上有茧子。她细皮嫩肉的,怎么撑得过两个时辰?膝上跪出伤来,以后怎么侍奉陛下呢。”
段胜倒并不是有意为难阿环,他自觉已经尽力周全圆融。惩罚过轻,有所袒护,陛下觉得他在糊弄,要受牵连。皇帝金口玉言已出,他只好说:“长秋,陛下的命令我也不敢违背啊。一会儿拿些治膝伤的药去给姑娘吧。”
长秋听了这话,心知无用。又问:“那至少遮一遮,别让姑娘在太阳底下晒啊?”段胜实在拗不过她,说:“也是。让姑娘悄悄挪去树底下吧。”
近旁路过宫人纷纷侧目来看阿环,长秋见了,思忖阿环心性要强,仅着素衣罚跪在众人面前,恐怕会觉得受辱,情急之下,竟在宫廊下焦急叹道:“姑娘吃这样苦,她更要不肯做陛下的夫人了!”
话音未落,身后忽然响起沉沉脚步声。
殿中苑中的宫婢黄门放下手中的活计,纷纷跪下,卷起庭中闲尘落叶。
一行人簇拥着皇帝回殿,从宫廊尽头走来。阴影渐渐将她们笼罩。
李霁正立在众人之间。方才的话,他听得清清楚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