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商人们也是和和气气做生意,收米收的米价都贱了。
那么,张妈就不死了?
没有军阀,没有洋鬼子,按照这些仕绅地主有钱老板的指示,叫佃户和和气气种田,商人安安静静经商,张妈真的能好起来?
我那时没有吱声。
我十四岁那年,一天,从外回女学。忽然下雨,天地间瓢泼一片。
我撑着伞,艰难地踩着泥泞赶路。县以下,甚至似县里的路,都是这样泥地。
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我。
“杏小姐,小姐”雨里微弱幽杳,鬼魂似地。
雨声滂沱,这声音又微弱,我却偏偏听见了。
我转过身去寻觅,只见路边的一株柳树下,泥水里,倒伏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。
因这份眼熟,我赶紧走上前去,定睛一看,却见果然是小姑姑田庄名下的一个佃户,不知姓名,人人叫他老黄。经常来女学做苦力,送粮食,作女学的学生饭食,权当抵一些租子。
不过今年没怎么来做活。有时候送租子来,也是叫别人替送,还经常缺斤少两。
有时候小姑姑都气得说他一句:“这个老黄,越来越不像话!”
从前他经常来的时候,我还很记得他。
因为老黄相貌太滑稽。头上没有几根头发,听说是生来秃。眼睛小的同麻雀似的,一口黑乎乎的牙齿,瘦,太瘦,衬的身上沾满泥巴的破衣服总是布条似的晃荡,冬天也半露着胸膛。
女学学生很怕见他。说是有伤风化。
因只有我年纪最小,小姑姑又不忌讳这些,所以每次领着女佣去登记他送来租子的总是我。也就有些熟识了。
不过,他那时还很老实,干活很卖力气,一整天泡在水田,插秧,照顾庄稼,割水稻,舀米,样样使得,租子也从来不缺半两。
今天忽然见到他,我很是吃惊:“老黄!你你这是怎么了?”我走过去,给他撑住伞。
我叫了半天,老黄醒过来了,躺在泥水里,脸色死尸似的,惨白得厉害。微弱地叫我:“这袋是今年的租子,杏小姐”
我这才看到他身边有一袋东西。
“这有什么紧要?你的脸色这样不好。你等一等,我去叫人抬你。”
老黄没有回答。又晕过去了。幸好这里离女学已经不远。我走回去,赶紧叫了几个健壮的佣人,抬了个架子,把老黄抬去女学。
把老黄搬上架子的时候,才发现老黄的肚子鼓得老高。佣人们议论说,老黄害大肚子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