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“就为这个？”他说。

&esp;&esp;离渊说不是。

&esp;&esp;“可能你忘了。”离渊说，“在寒潭边的时候，我说，要你和我一起。”

&esp;&esp;想起什么，离渊下意识蹙起眉，他伸手，指尖轻轻碰到叶灼的眼下，在右眼中间的位置蹭了蹭：“叶灼，那时候你看着我，在这里，有一滴眼泪。”

&esp;&esp;他嗓音低低的：“我没来得及擦掉，最后落到寒潭里去了，找不到了。”

&esp;&esp;……有这回事？叶灼迟疑地回想。

&esp;&esp;“如果我真的非要做到，跟着你去了仙界，你是不是依然会觉得难过？”

&esp;&esp;“叶灼，我不想要你再有一滴眼泪了。”离渊说，“所以我不问了。我也不要了。你想做什么，依然那样，就当我没有执着过。”

&esp;&esp;叶灼定定看了他半晌，深呼吸一口气，闭上眼，转回原来的方向，不看他了。

&esp;&esp;——为什么又感觉这个人在生气？明明是想要他不要再因为自己难过，不要生气的。离渊有些失措。

&esp;&esp;“离渊。”过一会儿，听见这个人喊了自己的名字。

&esp;&esp;“你是不像人。”

&esp;&esp;叶灼静静看着远山。

&esp;&esp;非我族类，其心难解。

&esp;&esp;龙离渊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总能和叶灼预想中截然相反。

&esp;&esp;当他闭关出来，以为离渊会遵循人和人之间的体面，和他好聚好散的时候，这条龙非要发疯，非要逼他说出不想说出的话，逼他做另外的决断。

&esp;&esp;当他以为离渊心意已决，非要一个确定的承诺，当他以为离渊下一句就是再问他到底的时候，这条龙说他不问了。

&esp;&esp;说他也不要了。

&esp;&esp;不是这条龙自己想通了，是他觉得你因为这个难过了。

&esp;&esp;“那你呢。”叶灼说。

&esp;&esp;“不知道。”离渊轻描淡写般笑了笑，坦然道，“也许我忘了，也许我回龙界了，也许天意要我有个去处。但是这都是我自己的决断，叶灼，你心无须挂碍。”

&esp;&esp;也许。天意。

&esp;&esp;叶灼不知道自己在和谁置气。

&esp;&esp;心无外物心无波澜，他修了二十年，他本该没有这样的情绪。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，觉得自己就是在气。

&esp;&esp;曾经有几个片刻他以为是对着离渊，但不是，有些时候他以为是对自己，也不是。他心中好像有一簇无名的火。那火在他的三魂七魄里烧了无数个昼夜，烧了许多年。他在对岸看着火，但对岸也是他，日复一日被那烈火烧灼的也是他。

&esp;&esp;他在想凭什么。

&esp;&esp;凭什么他一步步就走到这里，凭什么非要做决断，要看着龙离渊也做决断。就因为他心有两端，就因为他心中有恨，就因为他一意孤行想要因果两断？

&esp;&esp;他想锻的剑锻成了。他想求的无上道求到了。想杀他的那些人都被他杀死，想寻仇的人说不寻了。离渊说他想清楚了。

&esp;&esp;其实不是想清楚了，离渊没说出口的是他认了。因为你难过，所以他认了。现在你想要的都得到了。

&esp;&esp;风姜的仇报了，聆冥的仇报了，夏大师的仇报了，鸿蒙派的仇报了。

&esp;&esp;很多人都死了。天道缺灵脉断，到凡间，半年的冬天。

&esp;&esp;然后活着的人告诉自己，一切都过去了。

&esp;&esp;他在想凭什么要这样。

&esp;&esp;凭什么得其一不可得其二，凭什么世事自古难全，凭什么要他们一个一个全都落到如此境地。

&esp;&esp;他不会问所有人，所有人都会告诉他，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，这是命数使然。

&esp;&esp;他问自己这团火到底要烧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。是不是天意就要人求不得，是不是命数就是与愿违。是不是要等到人间八苦全都烧遍，他死了，离渊死了，所有人都死了，都认了，光阴万古海枯石烂，这场火才会熄灭。

&esp;&esp;“离渊。”他听见自己说。

&esp;&esp;“一年之约，你还记得吗？找一天，我和你论剑。”

&esp;&esp;离渊愕然看向他。

&esp;&esp;“我赢了，你听我的。”叶灼说。

&esp;&esp;“——我赢了，你就会听我的？”

&esp;&esp;叶灼：“你赢了，我会想想你说的。”

&esp;&esp;离渊就看着他，从悬崖边站起来。不仅站起来，还要把他也拉起来：“那就比剑，现在。”

&esp;&esp;“你疯了？”叶灼说：“我现在能比剑？”

&esp;&esp;“那等你好了，我和你比什么？”离渊道，“比谁和谁剑更好？不知道比多少次了，平了。不就是比谁对谁更能下得去手？你就是欺负我是不是？”

&esp;&esp;“那你比不比？”

&esp;&esp;“比。”

&esp;&esp;“那就十天后。”叶灼说。

&esp;&esp;离渊直勾勾看着他：“好。”

&esp;&esp;“我会下死手。”叶灼说，“刀剑无眼，你若死了，不怪我。你立誓，生死无怨，我也一样。”